广陵散尽,嵇康曲终!
嵇康坐在昏暗的牢房中,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被捕的这些日子,他回忆起这一生。想起以前与朋友在竹林里设宴饮酒、吟诗作对,想起自己轻待钟会,想起自己伤心又略带愤怒写给山涛的绝交信,又想起自己义愤填膺怒斥吕巽,他顿悟:上天在很久以前就给自己埋下了今天的伏笔。
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做大官,甚至亲情都要稍往后排一排。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朋友之间那份“淡如水”的情谊。他珍惜这些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光。他一生选择朋友如此严谨,但扭转了他人生轨迹的大事都发生在这仅有的几个朋友间。
嵇康是个隐士,他不理会种种教条礼法,最讨厌官场仕途,他自己心中他自己的人生境界。曾经朝廷的宠信钟会搞了很大的排场来见在洛阳城外与向秀一起打铁的嵇康。嵇康只是扫了一眼钟会,什么都不说。最后钟会尴尬地走了,嵇康继续打铁,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有向秀抬起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另一个朋友山涛也是个名士,与嵇康不同的是,他并不激烈,对周围的一切都温和友好。他衷心的敬重嵇康,所以在朝廷要他推荐人才时,他真诚地选了嵇康。
嵇康知道后,立即写了一封长长的绝交信给山涛。山涛仔细去读,发现绝交的意味根本没有多少,反而更像是嵇康的坦诚倾诉——他明白,如果友谊真的死亡了,完全可以三言两语打发了事。或许嵇康根本不恨山涛,他只是借此书之名暗讽魏晋之名教,或许他真的很愤怒,愤怒自己的好友竟同流合污。他读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算了吧,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山涛没有放在心上,但朝廷记住了他。司马昭很是在意这封信——它把官场仕途说的如此不堪,却也无可奈何。
但很快朝廷就找到了机会。吕巽、吕安两兄弟都是嵇康的朋友,但手足之间却闹出了一场丑闻——吕巽看中了吕安的妻子并强占了她。事后还倒打一耙先上诉给朝廷说吕安不孝。晋朝以孝立国,不孝在当时是很大的罪名。吕巽无耻无赖,吕安倒是个有底线的人,知道这桩丑闻已不能再辩,否则会造成更坏的影响。他有口难言,将满腹牢骚倾诉给嵇康。嵇康随即又写了封绝交信痛骂吕巽,宣布绝交。
事实上,嵇康所做的只是为自己的朋友抱不平,同时与一个不值得的人绝交而已。况且司马昭本身对所谓孝不孝的名号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嵇康给山涛的那封绝交信——你敢这么说朝廷不好,我总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就在这时,之前那个被嵇康冷落的宠信钟会前来进言。他无中生有,对嵇康进行大肆地诽谤与抹黑,又擅长说动别人,几乎是每句话都说到了司马迁心坎上。
钟会一走,司马昭立即下令:处死嵇康和吕安。
判决传到牢房里,嵇康就像对待钟会一样,头都没抬。
他苦苦思索着。朋友,一个高尚的名号。他对待朋友也完全称得上忠心。他太看重朋友,受到伤害时也会更加难过。他重视朋友的纯粹性,于是一次又一次绝交,来表达自身的好恶。他也在思索着社会:受害者被污蔑为加害者,真正的加害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为受害者发声反而遭到牢狱之灾。朝廷至民众似乎无一人关注真相,可大家口口声声说的似乎都是真相。他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他又突然记起一件事。那是一个夜晚,嵇康家突然来客。客人与嵇康谈音律谈得高兴,要来了嵇康的琴,向他传授了一曲精妙绝伦的《广陵散》,并要求嵇康不得再传给外人。昔日一个叫袁笑尼的人多次请求要学,都被嵇康拒绝。想到曲子会失传,他有一点懊悔。
第二天,嵇康被押到刑场。令他意外的是,三千名太学生集体向朝廷请愿,希望嵇康能到太学院来做他们的老师。嵇康望着黑压压的学子感慨万分——他孤僻了一辈子,最后因仅有的几个朋友而死,临死前竟然有这么多年轻人为他请愿。青年的热血终究拗不过朝廷的威压,再过一段时间,鲜活的生命就会离开。
行刑前,嵇康请求最后再弹一首曲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在一片寂静中拨下了第一个音,流畅的乐音从他指缝间泻出,精妙的琴声随着微风飘向远方。他知道,《广陵散》会就此失传。
曲毕,嵇康从容赴死,《广陵散》也就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至于后人所谓重新发现的“广陵散”,在我看来,与嵇康赴死前的最后一曲,相差甚远。
真正的《广陵散》,已经随着嵇康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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