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命薄,从小生在贫穷多子的农民家庭里。
童年在母亲的记忆里是模糊的,她一天学也未曾上过,这也就成了母亲今生的一块心病。
妈妈啊!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特别淘气,爱玩尿泥,踩脏水,踏雪。因此身上常常带着一股泥土味。每次回家后,你就给我洗澡,你最爱给我洗脚,你说我的脚就是全家人的希望,未来我家的兴旺需要我的脚去走。还记得有一次,我穿着你刚刚做好的布鞋去玩,临出门时,你一再嘱咐我不许弄脏,但是回家时那双鞋早已短命了。我看见你抽竹棍子去了,我没有逃离,我不相信你会用它来打我,但你真的打了,狠狠的,每一棍都没有留一点思考的余地,每一棍落下,我都会大叫一次,直到最后的一棍子停顿在空中,慢慢地从你的手中滑落,刚好掉在你破烂的布鞋上,我能清楚地看到你的脚趾向鞋子里面伸缩。然后你哭了,是被棍子击疼了吗?我暗自追想。也喜欢跟着你,你不管去那里,我总会在你的身后悄悄地奔跑,比猎人的小狗还淘气,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何会苦,但已远去,唯有悠悠的叹息。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你特别能挣钱,每一次出去都会拿很多很多的钱回来,人们都说你是一个为了家不顾命的人,那时候,我还特别不懂事,总以为打工是件很轻松的职业,可以挣大把大把的钱,那时候,在你的勤劳节省下,我家的光景变好了。我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虚荣,一次又一次地要求你给我买运动鞋,最终你答应了我的要求,但是我要给你洗一次脚,我高兴地,迅捷地给你洗了,你就真的给我买一双鞋,里面还有双破袜子,只是脚趾再也没有往外漏了。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追我,两双不同的脚走在大街上,发着不同的声音,穿越在时空之间。
现在我来到异地读书,很少在和你在一起了。慢慢地,我开始学着懂你。还记得前几天放假回家,我陪你去田间锄草,在烈日下,我时不时地休息,热你一直在劳作,直到太阳落山,妈妈啊!我连一天都大叫难受,你十几年如一日地生活,是怎么度过的啊?
自从回家来后,我的心就变的沉重,我不知道何时才可以放松一下,无聊的时候,我就会去小区的工地转转,看看那些民工,了解了解他们的生活,也就可以了解你。每一次,我都会忧伤,自责,甚至流泪。也让我终于明白打工是何等的艰苦,农民工更是何等的辛酸,他们为城市的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却拿着社会中最低的回报,为了子女成材,他们像老牛一样,默默无闻地耕耘。想想自己的成绩,更是有愧于良知,有愧于你。我有一种想哭的欲望,但我不会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我早已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用文学去描述心情,描述生活,描述夜晚,描述你。[page]分页标题#e#
今天,你刚从外地打工回来,我去车站接你,我提起你大大的包,我们并肩而行,走在城市的心脏。在众多绅士贵妇面前,没有人会在意我们的存在,千百双高跟鞋踏着发光的油漆路,奏出高贵的旋律。你的脚显得唯一,穿着一双便宜很旧的运动鞋,但走出的却是像金子一样诚实的光芒。我们不在乎周围的眼光,慢慢地回到宿舍,我给你倒水,洗衣服,做饭。吃完饭后我执意要给你洗头洗脚,像古装电影中的人一样脱去你的鞋,袜子。将双脚放入水中浸泡,当我摸到你的脚背时,我心痛了,我流泪了,眼泪一点一滴,落在水里,落在心里,点起小小的水花。那双脚上长满了水泡,磨破了又磨破的脚板,指甲都被鞋折断了,看看我的脚呢?白白的,肥肥的,大大的。可是它比起你的脚,是渺小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
“娃,你咋了,哭啥子吗?”
“吗,我有眼病,所以哭了。”
“那赶快去治治吧!买药了吗?”
“买了,治不好的,是一种心病引起的。”
你似懂非懂得摇摇头,再也没有问了。我还在给你洗脚,我想搓去你所有的辛酸,痛苦。我多想让这一刻为我停留,但是时间遗失了太多太多。我仔细地端详你的笑容,像当初的父亲一样,笑的如此灿烂,莫不是三月的杜鹃花?
你说你想去城里走走,你还没有去过城中心。我像导游一样给你讲胡同的古老传说,讲街上曾经发生过的往事,讲城市的点点滴滴。
一阵风徐来,我发现你有点冷,就给你穿上来我的球衣,旁边的人都在笑,原来你穿的上衣和我穿着裤子形成了分身术,我们没有理应他们,反正快乐是他们的,我惟有母亲。
在我身边的不远处,也有一对母女,那位母羊在叫她女儿,她和你一样朴素,干净。她女儿非要她买名牌衣服,因为钱太贵了,贵的让她害怕,最终没有买。小女孩便生气了,边走边说她的母亲没有本事。这勾起了我多年前的记忆,我也曾要求你给我买鞋,或许你早已忘了吧!但我怎么也忘不掉,也不敢忘。
她现在一个人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泪水涌出眼眶,那双粗糙的手还来不及拾起,泪水早已滑落。当时你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像北极星一样闪闪地发光。同情的,又像是心痛的、共同的。
我顿时好像有了一种释解的心情,陪着你我就好像减轻了负罪感。我再次靠近你,也想靠近她,但她慢慢地向那边的街道走去,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脚步走的那么沉重,留下了一双双深深地脚印。
天早已黑了,在城市的霓红灯下,我想以这样的距离与你走在城市的夜里,走到生命的尽头!